很快的,王袁軒喝完了碗裡的白粥,飢餓感被壓下,尤其在感受到妻子藍緋夜的心意後,他的心情大好,連帶著胃口也開了。藍緋夜見王袁軒精神還不錯,便備妥紙筆,打算寫一封平安家書讓王母安心。兩人討論著信件內容,王袁軒負責口述,藍緋夜則提筆疾書,很快便完成了這封遲了七天的家書。藍緋夜隨即請銀心尋找信使捎信,接著又開了新的藥方,包括補血養氣的人參、熟地黃,清熱解毒的金銀花、蒲公英,以及化瘀止血的三七,打算用這些藥材來調理王袁軒虛弱的身體。
軍營裡的士兵們都驚訝於他們的主帥變了性子。若非親眼見到這對夫妻形影不離,他們簡直無法想像王袁軒會與任何女人親近。這次王夫人的出現,讓眾人跌破眼鏡,但看到王夫人容貌出眾,又如此盡心盡力地照顧主帥,大家心裡也免不了感嘆:「難怪連王袁軒都拜倒在石榴裙下!」一時間,軍營中也彌漫著對美好姻緣的嚮往。
數日後,王袁軒終於能下床走動。在藍緋夜的陪同下,他帶著妻子走訪軍營各處。藍緋夜看著王袁軒管理軍隊有條不紊,雖嚴肅卻又體貼關懷每一位士兵,不禁理解了為何士兵們都對他如此效忠聽命。藍緋夜突然覺得自己的夫君真是帥氣,不自覺地多欣賞了幾眼。儘管這次的重傷讓他消瘦了些,但原本精壯的身材似乎並未受影響。在藍緋夜細心的照料下,王袁軒也漸漸恢復了以往的體力,整個人看起來不再那麼虛弱。
這次的奇蹟式轉醒,與其說是藍緋夜的功勞,不如說是王袁軒的身子骨實在強壯,竟能在內出血的致命危機中生還。藍緋夜甚至開始想著,王袁軒的房事……肯定也不會太過於草率吧?她連忙搖了搖頭,心想:「天啊,我在想些什麼呢?」
巡視完整個軍營的當晚,軍隊在廣場上舉辦了一場豐盛的晚宴。現場擺滿桌椅,魚肉佳餚應有盡有,大家相談甚歡,飲酒作樂。原本有些士兵想找王袁軒敬酒,但都被藍緋夜以「身體尚在康復階段」為由婉拒,甚至藍緋夜也幫忙擋了幾杯酒。
夜晚,藍緋夜帶著幾分醉意,被王袁軒抱回房。其他士兵們見狀,都識趣地不發一語地離去。兩人回到房間。
藍緋夜被抱到床鋪上才猛然驚醒,迷濛地看著四周:「我怎麼在這裡...咦,是我的相公軒郎啊。」
王袁軒打趣地看著她:「是啊,娘子逞強擋酒,現在似乎是醉了。」
藍緋夜搖了搖頭,不服氣地說:「我才沒有,你看,我還可以站起來。」說著便想起身,卻始終搖搖晃晃。王袁軒見狀,便將她又扶回了床上。
王袁軒溫柔地說道:「好,那坐著陪為夫的聊聊天吧。」
藍緋夜有些勉為其難地點點頭:「好吧,既然相公都這麼說的話...我會乖的。」
王袁軒覺得藍緋夜醉了之後相當可愛,忍不住逗弄她:「那什麼時候要跟相公生小孩呢?」
藍緋夜似乎也苦惱地想了想,認真地說道:「我不知道欸,相公是蠻帥的...」
兩個人就這樣你一言我一語,說著如同童言童語的對話。聊著聊著,藍緋夜突然「斷電」,沉沉地睡去。王袁軒笑了笑,將她的睡姿調整得舒服些,也在她身旁進入了夢鄉。
藍緋夜再次睜開眼時,映入眼簾的是一片刺眼的白茫茫,赫然發現自己身處醫院。
「藍緋夜醒了!」幾位身穿白袍的醫師立刻圍攏過來,仔細端詳著這位他們成功的實驗對象。
「所以我…就這麼回來了?」藍緋夜才剛適應了她所闖入的世界,卻又如此殘酷地被拉回現實。與王袁軒的相識,此刻彷彿一場夢,而更殘酷的是,夢中的所有細節她都記得一清二楚。
「藍小姐,您現在感覺如何?」王醫師是最關心這場實驗過程與結果的人。他原本想親自參與,卻因意外未能如願。然而,每一次顯像的內容他幾乎都在現場記錄,對於王袁軒和藍緋夜之間的互動更是記憶猶新。
「所以我在夢裡經歷的一切,都是假的?是我憑空杜撰的?」藍緋夜有種難以言喻的悵然若失。
「不,是真的。」王醫師解釋道:「王袁軒確實是紹統年間的將軍,但在抵禦前線的一場戰役中失去了生命。他死後被追封為王耀。」王醫師事先做過功課,歷史朝代總會在史記中有更名代姓的情況,但歷史上並無「沈綰夜」這個人的存在,這位王將軍的妻子甚至連記載都沒有。
藍緋夜嚇了一跳,原來王袁軒就是那位王耀將軍。她不禁想,他確實是在前線過世的,那麼她透過這次催眠逆轉了結局,這又跟她有什麼關係呢?
「我們猜測,藍小姐前世的夫君就是這位王耀將軍。」王醫師完整說明了這次實驗的過程和結果:「可能因為這份遺憾一直留在藍小姐的潛意識中。透過這次催眠,您改變了王耀將軍的結局,心願得以滿足,所以這場夢也就醒了。我們認為這是一場成功且有效的心理治療。」
「心理治療……那為什麼我沒有感覺比較釋懷?反而是想起了不願意想起的事情……」藍緋夜失落地聽著這個治療結果,心中充滿困惑,她該怎麼接受這一切?
「藍小姐,如果您沒有其他不舒服,麻煩您幫我填寫這份問卷。」王醫師遞過表格,語氣平靜地說:「我們預計觀察到這個週五就可以辦理出院了。您住院期間不需繳交任何費用,您應得的款項會在出院時一併給您。」這番話語的真實感,讓藍緋夜感到難以置信。
她當初一心追求的就是這筆獎金。現在,實驗確實成功了,可王袁軒這個人卻從此在她的生命中蒸發。分明就在前一刻,王袁軒還鮮活地陪伴在她身旁;然而實驗結束的那一瞬間,卻有那麼多人告訴她:「這是妳上輩子的事,別再耿耿於懷了,妳已心願已了,可以放下了。」這樣的話語,又叫她如何能夠釋懷?
藍緋夜出院後,只覺整個世界都失了焦。那種無比的失落感如影隨形,王袁軒的存在早已在她心底紮根,如今被硬生生拔除,留下的只有空洞與茫然。醫師們口中的「心理治療」,對她而言更像一場殘酷的強行撕裂,將她從一個鮮活真實的世界,粗暴地扯回這個她曾熟悉卻又格格不入的現實。
她回到了那個一成不變的規律生活,回到了她身為歷史老師的日常。清晨,鬧鐘準時響起。她機械性地梳洗,換上那套幾乎與校園背景融為一體的米色套裝。學校走廊上迴盪著學生們喧鬧的笑聲,卻再也聽不見王袁軒在她耳邊低語的溫柔。辦公室裡,同事們的寒暄禮貌而疏離,一如往常地討論著教案、學生成績,這些話題曾是她的全部,此刻卻顯得蒼白無力。她甚至無法真心投入,因為她的心還留在那個戰火連綿卻情感真摯的古代。
下班後,她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到大樓樓道裡,冷淡的鄰居們各自鎖上門扉,偶爾擦肩而過,也只是點頭示意,不帶任何情感。這份禮貌的疏離讓藍緋夜感到窒息。在那個世界,她身邊有盡心照料她的銀心、有對她發自內心敬重的士兵,還有那個會將她緊緊擁入懷中的丈夫。而這裡,只有牆壁隔絕出的獨立空間,和冰冷得連一句「歡迎回家」都沒有的寂靜。
她坐在書桌前,案頭堆滿了批改到一半的歷史考卷。那些生硬的年代、抽象的事件,過去她能侃侃而談,如數家珍。可如今,腦海中卻不斷浮現王袁軒的身影——那個在營帳中與她討論軍務、巡視時威嚴又溫柔的男人。她教著學生「某某將軍死於某場戰役」,心裡卻反覆迴盪著王醫師那句「他死後被追封為王耀」。她曾親手為他處理傷口,感受他的體溫,現在卻要假裝那些鮮活的記憶只是「前世的遺憾」?她極度厭惡這種被迫抽離的感覺。
曾經,她習慣了這種被行事曆支配的世界,每個小時、每個行程都排得滿滿當當,充滿了效率和秩序。然而,體驗過古代那種更原始、更直接的情感連結後,她對這個「充滿規律」的現代社會感到無比的不適應。這裡的每個人似乎都戴著面具,情感被隱藏在社交禮儀之下;這裡的生活過於安全、過於理智,卻少了那份令人心跳加速的未知與深情。
王袁軒的「存在」成了她生命中最鮮明、也最難以擺脫的印記。她就像一個被硬生生從絢爛畫卷中扯出的角色,被丟回了只有黑白二色的現實。這種割裂感,讓她如同一具行屍走肉,活在這個世界,心卻早已遺落在另一個時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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